第20章 一夜白头

　　一个小时后，王灿从医院归来，向我传达消息，手术费已经交上，并带来高会长的话。

　　王灿不敢直说，因为话太难听。

　　我再三逼问。

　　“高会长到底怎么说？不用担心，我能承受得住，但说无妨。”

　　“高会长让我告诉你，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，他女儿的命，不是几个臭钱就可以抵的，他让你……让你准备好……偿命。”

　　王灿说到后来有点不敢说出来，但他还是勉强把高会长的意思传达给了我。

　　高琼丽被车撞进医院，生死未卜，若是活不过来，我心此生难以释怀。

　　我们中国有句古话，我不杀伯仁，伯仁却因我而死。

　　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，高琼丽之不幸都与我有剪不断的关联。

　　我悠悠叹了口气，双目呆滞，神情忧伤，对王灿说。

　　“你先去医院盯着吧，如果高会长有什么需要，你就全力以赴替我去做，他若再说让我偿命的话，你就告诉他，我张子丰愿意承担所有责任。

　　还要告诉他，我张子丰今生只有一个老婆，就是他女儿高琼丽，她生，我生，她死，我也不独活……。”

　　我说到后来，因为太过伤感，不能再说下去，滚烫热泪顺着我脸颊向下喷涌。

　　泪是热的，而我心却是凉的。

　　好久没有这么心痛过，好久没有这么自责过，仿佛三十年来所有悲伤都来到了一起，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里，连呼吸都是沉重的。

　　“哥！你要挺住，千万不要想不开，我相信高琼丽吉人自有天相，她一定可以挺过去的，哥！你也要挺住，我先去医院了，哥！你千万要振作。”

　　王灿慢慢转过身，临走时顺手把门缓缓带上。

　　一个房间，一个人，显得此处格外孤寂。

　　我坐在床上，拿起手机，一张一张翻看着相册。

　　婚纱照，精美而朝气蓬勃，高琼丽穿一身洁白婚纱依偎在我胸膛。

　　我身上一套中国传统新郎官服装加身，小两口脸上都带着人生最美好的微笑。

　　婚纱照中人物，呈现出各种姿势，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妻，幸福就在眼前，如今却如，水中花，镜中月。

　　往往，幸福来的太容易，会令一个人迷失自我，最常见的就是，不珍惜，等失去了之后，才觉得可惜、后悔和悲伤。

　　此时此刻，我就是那既后悔又悲伤的可怜人。

　　我泪如雨下，啪嗒啪嗒滴落在手机屏幕上，视线逐渐模糊，但我依然能清晰看见手机上我的老婆。

　　她一身洁白婚纱，幸福的依偎在我怀里，她甜美笑容就在我眼前。

　　我轻轻的把手机屏幕捧在嘴边，深深亲在她脸上，同时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。

　　我不能失去她！

　　越是想她，就越自责。

　　婚礼上对她的种种无情言语和行为，一幕幕在我脑海中翻来覆去闪烁。

　　我心犹如翻江倒海、五脏俱裂。

　　高琼丽渴求无助的眼神，以及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，在这一刻，我已然感同身受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！对不起！……！”

　　我轻哼一声，噗嗤一下从喉咙里猛的喷出一口东西。

　　这东西从嘴里溅落到地上，感觉有点咸，随即我低头一看。

　　血！

　　一口血喷出来，我身体慢慢向后倒了下去。

　　也不知过去多久，等我醒来时，月光从窗外倾斜进来，静静洒在我脸上。

　　我醒来后第一件事情，就是拿起手机，不是看时间，而是看手机里的老婆。

　　手机没电了，我快速插上充电器充电，几分钟后，勉强打开手机，擦擦屏幕上风干的血，再次看到美丽婚纱照中我的爱人。

　　“老婆！你要挺住！等你醒来，我们接着拜堂！”

　　我用手轻轻的一遍一遍抚摸着手机屏幕上婚纱娘子，希望老婆能感受到我在召唤她。

　　“老婆！不要离开我！我……爱你！”

　　手机始终在我手心里，这双眼睛始终痴痴盯着婚纱照中美丽新娘子。

　　不经意间，我看见手机屏幕上反射出一个惊人画面。

　　“这是谁？头发怎么这么白？”

　　我手忙脚乱赶紧打开手机摄像头，对着自己一照，才发现，我已满头白发。

　　一夜白头！

　　我吃了一惊，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丝担忧，万一老婆醒来后看见我这样，她一定会嫌弃我。

　　旋即，我慢慢镇定下来，开始嘲讽起自己。

　　“我真是可笑，把老婆害成那样，她凭什么要原谅我？我是谁呀？我有什么资格继续获得她的爱？我……不配！”

　　是的，我的确不配，可我欠她的。

　　既然欠了，就一定要还。

　　哪怕她醒来以后不再爱我，把我当成一条狗，看都不再看我一眼，我也一定要千方百计对她好。

　　我罪不可恕！

　　理应接受她的谩骂、摧残、折磨和报复。

　　因为，这是我必须承担的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