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7,休战
“将军,我非常期待您能够为我达成的业绩,今后,请好好干吧——”
艾格隆的勉励,让特雷维尔将军更是踌躇满志,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履职,干出一番大事业了。
看着将军兴致勃勃的样子,艾格隆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恶作剧般的感觉,
因为他接下来又要给侯爵泼冷水了。
“对了,将军,在我提议让你接任参谋总长的时候,苏尔特元帅和他的党徒们曾经提出过坚定反对,他们质疑你对帝国的忠诚,因为正在此时此刻,你的兄长特雷维尔公爵,正跟着波旁王家的宫廷成员一起流亡,而且极受重视……他们认为有这层家庭关系在,你不值得被寄予如此重大的信任。”
艾格隆此言一出,特雷维尔侯爵立刻就急了,刚才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。
他当然知道,自己哥哥现在已经成为了政敌攻击自己的最大靶子,所以他极力想要撇清关系。
“陛下,这种毫无根据的造谣中伤,只有用心最为卑劣的人才会相信!我并非指责苏尔特元帅,但是他显然是被他身边的那些奸佞小人给蒙蔽了……我和我的哥哥,早在我1804年从德意志返回祖国的时候就已经分道扬镳了,从那个时候开始,我们就走在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上,我们两个的关系也一直都没有修复,即使后来我哥哥跟着王家一起回来了,我们也不曾有过来往,这些都是巴黎社交场上人尽皆知的事情……”
就算表面上不来往,难道私下里还能没有勾结吗?兄弟骨肉,哪有那么容易决裂的……听到侯爵的辩解,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。
好在,他今天并不是来审问侯爵的,也没有兴趣去追究兄弟两个人真正的关系,他只是想要善意地提醒侯爵,赶紧想个办法堵住悠悠众口。
“我当然相信您的忠诚,将军。不过,既然这样一层关系存在,那终究会一直成为您的政敌攻击您的借口,而这种攻击一旦起了声势,就将会严重妨碍到您和参谋部的工作。所以我认为,您应该尽快想办法撇清这层关系了——”
艾格隆这么说的时候,侯爵还微微一愣,心想这兄弟关系能怎么撇清。
不过,艾格隆很快就提醒了他。
“之前您不是想要让那个私生子暗中成为您的继承人吗?现在,不妨干脆公开这么做吧,您宣称为了断绝和公爵一家的关系,您将废除掉他子孙对您的继承权,改为让远亲继承,并且恭请我御准,然而我再顺水推舟表示同意。这样的话,所有人就都能够看出您和您哥哥、以及整个保王党决裂的决心了。您觉得如何呢?”
妙啊!
特雷维尔侯爵顿时眼睛一亮,心想果然是陛下,就是有办法。
这样的话,他不光堵住了外界的嘴,还名正言顺可以把孙子当成“远亲”收养,从小开始作为继承人培养,简直是两全其美。
一想到这里,他就立刻摆出了一副激动无比、感激涕零的样子,眼巴巴地看着艾格隆。
“陛下……您对我的恩情,我们一家永世不会忘记。不光是我,我的孙子在未来也将为波拿巴家族鞠躬尽瘁。”
这种话艾格隆听多了,早就已经免疫,他只是淡然一笑,然后又提醒了侯爵一句。
“不过,要这么做,还有一个人必须要先摆平。如果她因为心怀不满而公开反对的话,虽说不足以改变我的决定,但终究还是会影响到您的名声的——”
侯爵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下来。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他当然能够猜出来陛下说的这个人是谁了。
说实话,他根本不相信,在如今这种情况下,爱丽丝还敢再闹事——毕竟,爱丽丝现在完完全全是托庇于陛下的庇护之下,她绝对不敢打乱陛下的计划,自寻死路。
但是,陛下却特意抬出了爱丽丝。
这用意似乎也非常明显,就是想要让自己缓和与爱丽丝的关系。
说难听点就是要自己对爱丽丝服软。
平心而论,他直到现在还深深憎恨着爱丽丝,恨她一通操作让儿子蒙受不白之冤差点坐牢,最后不得不自我流放,父子难以相见。
可是,在人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的道理,将军是非常清楚的。
他现在正走上了仕途的巅峰,犯不着因为个人私怨而自毁前程。
无论心里有多么恨,既然陛下摆明了就是要保爱丽丝,那他现在也只能咽下这口气。
如果爱丽丝以后哪天失宠了,他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狠狠踩上一脚让她不得翻身;但是在她失宠之前,自己却也只能收敛爪牙,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。
在片刻的沉默之后,重新收拾好心态的侯爵,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“陛下,之前发生的那些事,我们大家都有错,其实我也没有一直怨恨她。这段时间以来,我也一直在反思自己,当初没有关注他们夫妻之间的裂痕,以至于让事情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……总之,陛下,对于爱丽丝,我虽然很愤怒于她的所作所为,但是终究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的。”
在侯爵开口的时候,艾格隆一直都注视着侯爵,看着他的表情神态。
虽然他不相信侯爵这样的人真的能够“反思自己”,但是至少在表面上,他的态度是摆得很端正的,话里话外都是“大家都有错,以后一切都向前看吧”的意思。
有这个表面上的态度那就行了,他也不指望身边所有人都相亲相爱其乐融融,大家过日子不都是凑合凑合过的吗?
只要爱丽丝和特雷维尔将军这两大心腹能够安心干活,不给他添没必要的乱子,那就等于没事了。
于是,他微微颔首,认可的侯爵的表态。
“您能够这样想真是太好了。没错,过去你们之间确实有过很多怨恨。不过,那一切终究都过去了,现在你们都是我的股肱心腹,虽然你们的岗位不同,但是你们都在为帝国贡献自己的才能……我希望你们往后能够捐弃前嫌,继续做好你们每个人的工作。”
一听到陛下居然拿自己和爱丽丝相提并论,侯爵心里简直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。
我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为你拼命,她只是伺候你滚了几下床单,我们能一样吗?!
只不过,这种话他是绝不敢说出来的。
他知道,陛下已经被爱丽丝“迷惑”了,现在摆明了就是要拉偏架。
唉,世事不由人,再怎么委屈也只能忍了。
考虑到陛下已经给了自己这么多“补偿”,那点事也不是不能忍。
“陛下,我绝对赞成您的意见,但爱丽丝怎么想那我就无法控制了。事实上,反而是我更担心她一些。毕竟我在宫外她在宫内,她常年在您身边,她想对付我容易得很……”
他就差明着说自己害怕以后爱丽丝怀恨在心,整天吹枕头风离间君臣了。
“您的顾虑也有道理,不过,爱丽丝经过上次的事之后,已经受到过教训了,她不会再重蹈覆辙的。”艾格隆安慰了一句侯爵。“当然,光是我在这里说,可能您心里也不太信,所以,我认为,最好让你们两个人见一面,把话摊开来说最好,以后怎样相处,就看你们自己了,您觉得如何?”
陛下嘴上问自己觉得如何,但是侯爵心里明白,他这么问就没给自己别的选择。
他也想不到,爱丽丝居然有胆子单独见自己。
好,那就会会这个毒妇吧。他咬了咬牙。
“如果她愿意见我的话,我当然很乐意见一见她——”
得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答复之后,艾格隆就顺手给站在房间角落里的侍从打了一个手势。
很快,这位侍从就走到了侯爵面前,接着把他带出了艾格隆的书房。
侯爵跟着侍从,在走廊走了片刻,很快就来到了一间房间之前。
侍从轻轻地敲了敲门。
“夫人,特雷维尔将军到了。”
“请进!”门口很快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,侯爵顿时心里一紧。
接着,他直接推开了门,然后大踏步地走了进去。
这间房间面积不小,放着许多书架和文件柜,房间的中央则摆放着书桌和沙发。看来,这是同时兼具了办公室和档案室。
而他的儿媳妇爱丽丝,果然正端坐在办公桌后面。
房间里没有别的办公桌,所以,这大概就是爱丽丝的专属办公室了。
在离皇帝这么近的地方,有着专属的办公室……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爱丽丝如今混得多么风生水起。在这两年当中,构筑起了自己的势力,在帝国的最高权力中枢,抢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。
而这却让侯爵更加不开心了,因为这意味着他想报复爱丽丝也越来越难。
虽然心里很不爽,他表情平静如水,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,只是静静地看着爱丽丝,然后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。
而这时候,爱丽丝也正冷眼看着侯爵,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,谁也不愿意露怯。
“特雷维尔将军,恭喜您凯旋而归,我感谢您为国家和陛下做出的贡献,并且祝贺您的升迁。”说完这样一句场面话之后,她又指了一下沙发,“请坐。”
侯爵神色自若,大喇喇地就坐了下来,似乎完全不担心爱丽丝搞什么阴谋。
“我也祝贺您在宫中得到了如今的位置,想必您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。”
这种既像是褒奖又像是讽刺的话,爱丽丝只当没听见,她让自己的侍女送来了两杯咖啡。
当咖啡被送到眼前之后,侯爵想也没想就拿起来喝了一口。
他还真不怕爱丽丝给自己下药,毕竟他如果今天真的死在这里,那下一个完蛋的就是爱丽丝了,陛下再偏心也绝不会饶了她。
将军如此从容的态度,让爱丽丝心里又回忆起了往事,那种被蔑视的屈辱感,再一次涌上了心头。
只是,她把这种情绪也很好地掩饰在了平静的表情之下。
“我是不会为之前的事道歉的。”在喝下一口咖啡之后,爱丽丝轻声开口了,“自从嫁到你们家之后,我尽心尽力为这个家操劳,可曾有过对不起你们的地方?可是,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?埃德加风流浪荡整天夜不归宿,还在外面养了私生子;而您呢?您一味地偏袒他,帮助他欺骗我、欺负我,不光如此,您还轻视我,把我当成了棋子来利用……这些事实,特雷维尔侯爵,我可曾说错过一个字?”
“那您又指望我做什么呢?为我过去的所作所为道歉,为您让我儿子差点坐牢道歉吗?”侯爵冷笑着反问,“埃德加是什么样的人,你比我应该更清楚,没有人强迫你嫁给他。你自己管不好他,难道还要怪我吗?”
平心而论,侯爵的话有点牵强,不过这倒也很正常,毕竟他一直都是家族观念极强的人,儿子再混账那也是儿子,儿媳妇再委屈那也毕竟只是个外人,他哪怕对儿子再失望,自然也只可能站在儿子一边。
“我不需要您的道歉,我相信您也不会指望我会这么做。”爱丽丝冷冷一笑,“和您相处的那几年时间虽然并不愉快,但是至少也让我学到了一些东西,也让我了解您的为人。所以,我们之间做出任何惺惺作态都是没有意义的,您有机会就会报复我,而我有机会也会这么干。但话虽如此,至少在目前,我们并没有互相拼斗的必要,陛下也绝不希望看到我们再继续为了过去的仇怨而彼此攻讦……所以,先生,我们之间先休战吧,想要报复的话,等以后哪边失势了再做不迟。”
“嘿,巧了,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侯爵点了点头,“现在我刚爬到了高位,自己都还没站稳,没有余力也没有心情去整人,更没有办法跑到宫里来整人,您不必担心我做什么。”
说到这里,他又怀有恶意地讽刺了起来,“不过,女士,容我提醒您一句,从长远来看,您和我的比赛可是前景不妙啊,毕竟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,我依旧是陛下需要仰仗的将军;而您呢?以色侍人终究会有人老珠黄的时候,而君王毕竟都是喜新厌旧的……以咱们陛下的风流劲头,甚至您可能还撑不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就被厌弃了……到那时候,您又该立身何处呢?”
这种露骨的嘲讽,让爱丽丝只觉得浑身难受。
“虽然侍奉过陛下,但我并非单纯以色侍人,我为两位陛下贡献心智,足以让我继续立足。反倒是您……您还是先考虑下自己的年纪吧,别等我想报复的时候,却发现您人都已经不在了,到时候我只能把怒火倾泻到您的继承人头上啦……”
“你敢!”侯爵顿时就急了。
“难道您觉得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吗?如果想让我不这么做的话,您最好对我态度好点。”爱丽丝又拿起咖啡杯,笑吟吟地抿了一口。